田 婧
(山东女子学院,山东 济南 250300)
19世纪欧洲现实主义文坛可谓巨著丛生,法国作家梅里美的短篇小说《卡门》以一位吉普赛女郎的爱情悲剧为主题,在众多佳作中脱颖而出。小说一经发表,就引来了其他艺术领域里改编者的高度热情,其中最为后世流传的莫过于同时期、同国籍的作曲家比才创作的同名歌剧。将两部作品从女主人公的塑造和戏剧情节方面进行相互比较,揭示其现实主义的美学特征是具有研究意义的。
歌剧;小说;《卡门》;比较研究
19世纪欧洲现实主义文坛可谓巨著丛生,法国作家梅里美的短篇小说《卡门》以一位吉普赛女郎的爱情悲剧为主题,在众多佳作中脱颖而出。小说一经发表,就引来了其他艺术领域里改编者的高度热情,其中最为后世流传的莫过于同时期、同国籍的作曲家比才创作的同名歌剧。比才在此剧中创作的序曲、哈巴涅拉舞曲、斗牛士之歌等一系列名曲,时至今日仍然位列于世界各地舞台上演率最高曲目之中。这两部作品交相辉映,宛若花中花盛放在现实主义的沃土里。将两部作品从女主人公的塑造和戏剧情节方面进行相互比较,揭示其现实主义的美学特征是具有研究意义的。
一、女主人公“卡门”形象的对比
梅里美的短篇小说《卡门》,故事家喻户晓。女主人公卡门美丽、性感、神秘,还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魅惑力。尽管她不被当时社会所承认和接纳,但是她身上流淌着吉普赛民族特有的叛逆、不羁的血液。她先是诱惑唐何塞,得手后又无情的将他抛弃,最终死在他刀下却毫无悔意。比才选用了三种典型的西班牙音乐形式来塑造和刻画这一独具魅力的吉普赛女子。
(一)卡门的哈巴涅拉舞歌《爱情像一只自由的鸟儿》解析与原著小说中人物对比
《爱情像一只自由的鸟儿》是卡门在歌剧中初登场时演唱的咏叹调。这首久唱不衰的独唱曲采用了“哈巴涅拉”舞曲的风格,歌词用法语写成,译成中文是“爱情像一只自由的鸟儿,无人可以驯服它,而且无人可以召唤它。如果它明确拒绝,威胁或恳求都无济于事。一个能说会道,另一个沉默寡言,我却更喜欢那另一个,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讨我喜欢。爱情是个流浪儿,它从不知道什么是法律。如果你不爱我,我爱你,如果我爱你,你要当心;但是,如果我爱你,你要当心!爱情!爱情!啊,爱情!你想偷袭那只鸟儿,它拍打着翅膀飞走了!爱情是远的,你可以等待,你不再等待它,它却在这里了!突然围绕着你,快,快,它来了,又离开,然后它又回来;你想抓住它,它却躲开你;你想躲开它,它却抓住你!”
小说中对卡门有这样的描写:“她嘴角叼着一朵金合欢花,扭动着腰臀,活脱一匹科尔多瓦养马场的骡马驹儿。……谁挑逗她都应声,媚眼随处乱抛,而且拳头插在腰眼上,……召唤不来,不招自来;”。比才用带附点的节奏形象的刻画了她那扭动的腰臀,八度音程表情滑音表现了她的放荡不羁。
(二)卡门的赛吉迪亚舞歌《塞维利亚老城墙旁边》解析与原著小说中人物对比
《塞维利亚老城墙旁边》是第一幕里的另一首咏叹调,描绘了卡门行凶被抓,诱惑看守唐何塞成功越狱。此曲采用了“赛吉迪亚”舞曲的形式,流传于西班牙的安达鲁西亚,采用单三拍子的快板,舞者一边唱“科普拉(copla)”的经过句,一边用响板伴奏。歌词用法语写成,译成中文是“在塞维利亚的城墙旁边,在我的朋友里拉斯·帕斯蒂亚家里,我将要去跳赛吉迪亚舞,还喝曼扎尼亚酒。我将到我的朋友里拉斯·帕斯蒂亚家里。是的,可是总是独自一人令我感到厌倦,而真正的乐趣是两个人;因此,为了有人跟我作伴,我将带着我的情人!我的情人见鬼去了,昨天我把他赶出了门!我可怜的心非常容易安慰,我的心像风那样无拘无束!有成打对我献殷勤的人,但他们都不合我的意。现在是周末:谁愿意爱我?我就爱他!谁要我的灵魂?尽可把它带走!您来得正是时候!我几乎等不及了,因为我要和我新的情人在一起。”
与小说中描写卡门相对比:“她故意将头巾抖落到肩上,好让我瞧瞧她那张媚人的小脸,同时尽可能扭过头来,……她说‘您放我逃走吧’……‘老乡,去特里亚纳,到利拉斯·帕斯蒂亚饭馆。’”调式为大小调式的更替,拍子为3/8,由最弱至最强的力度,十六分音符的快速跑动,刻画了一个魅惑、能歌善舞而又狡猾的卡门形象。
(三)卡门的吉普赛舞歌《听铃声响得多美妙》解析与原著小说中人物对比
第二幕开场,地点设在塞维利亚城墙旁边的一个小酒馆里,很多士兵和吉普赛人在喝酒作乐,卡门唱起了欢快热烈的《听铃声响得多美妙》,一时间成为焦点。此曲采用“弗拉明戈”的形式,是一种流行于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地区的舞曲风格,采用了弗里吉亚调式和分节歌的曲式结构,六弦琴与跺脚跟、拍掌、打响板和捏手指的声响穿插节奏,通常在节日、狂欢宴会上演,是形式多样,场面热闹的即兴表演。“弗拉明戈”狂放、自由的风格,最能反映吉普赛人的流浪生活。歌词用法语写成,译成中文是“金属杆的拨浪鼓丁当作响,突然夹带着一声金属的巨响,随着这奇特的音乐,吉普赛人都站了起来。巴斯克鼓有节奏的响起来,这些吉他也疯狂的奏响,在执着得手下咯吱响,同样的歌谣,同样的叠句。特啦啦啦……那金银首饰在茶褐色的皮肤上面闪光,有橙色和红色斑纹的衣裙随风飘扬。她自己边跳边唱,刚开始是忧郁和羞怯的,然后更加活泼和更加快的,这种气势不断上涨!那吉普赛人转动胳膊,他们的乐器掀起狂暴,而且这种耀眼的喧闹,使人们着魔。随着歌曲的节奏,热情的,疯狂的,激动的,如痴如醉,她们任凭旋风经过把自己卷走!”
与小说中描写卡门相对比:“她那个连衣裙缀满闪亮的金箔片,蓝鞋子也镶满同样的亮片,浑身上下,不是鲜花就是饰带。她身上带着一个巴斯克小鼓。……还有一个波希米亚老头儿,弹吉他为她们跳舞伴奏。……我听见响板和鼓声,也听见欢笑声、喝彩声。”变化分节歌的主歌是卡门对在场人们的召唤,副歌由“la(啦)”的衬词组成,由卡门与吉普赛女性友人弗拉斯基塔、梅塞黛斯齐唱,将全曲推向高潮。
二、戏剧情节的对比
(一)人物的变化
与原作小说相比,歌剧的剧本中出现了多名新的人物,而这些人物中有一位很特殊,那就是唐何塞的未婚妻米凯埃拉。米凯埃拉脱胎于梅里美的小说里唐何塞的自白“那时我还年轻,总想念家乡,我也不相信不穿蓝裙子、发辫不垂到肩上(作者原注:纳瓦拉省和巴斯克其他省农妇村姑的通常装束),还会有美丽的姑娘。况且,安达卢西亚姑娘也让我害怕,她们的作风我还看不惯:总好挖苦人,从来没有一句正经话。”原著小说中唐何塞理想爱人的抽象形象,在歌剧中集中到他未婚妻米凯埃拉一个人身上。米凯埃拉在歌剧一开始就上场了,她是去找唐何塞的。她漂亮又质朴,在得知唐何塞不当班时,拒绝了其他士兵的搭讪,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逃走了。米凯埃拉再次上场是在唐何塞和卡门首次相遇之后,她为唐何塞带去了他母亲的消息和贴补儿子的费用。米凯埃拉这一直观、具体形象的出现,与大胆、充满诱惑又无牵无挂的卡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符合歌剧中在最短的时间内展示最尖锐的矛盾这一创作要求;而小说中梅里美看似轻描淡写的间接描述,恰恰满足了读者的浮想联翩。同一个目的,用两种刻画方式表达,出奇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结局的变化
原著小说与歌剧的结尾,在故事叙述上都是唐何塞挽留卡门未果,遂将她刺死。不过还是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这种差别反映了两部作品的作者在不同的创作环境下所做出的不同选择。小说中卡门面对唐何塞苦苦哀求复合时说出了这样的话“你这是要求我做不可能的事情。我倒是还可以跟您讲几句谎话,但我不愿意费这个劲儿了。……然而,卡门永远是自由的。她生为卡莱(作者原注:德国的波希米亚人)人,死为卡莱鬼。……对,我爱过他,像爱你一样,但只是一阵工夫,……现在,我什么也不爱了。”表明了卡门宁可选择死亡而不选择唐何塞,是源自她对自由的坚持,而这种坚持又源自她流淌着的吉普赛人血液,源自她为之自豪的生活习惯。但是,在歌剧中却出现了不同的结局,卡门对唐何塞说“即使为了爱他我必须死,我也是爱他!胜利属于埃斯卡米洛(斗牛士)!我要去找斗牛场上的胜利者!”这样的对白把卡门描写成了一个为了移情别恋而最终葬送自己的女人。这种差异并非比才对于卡门的片面理解,而是缘于当时上演此部歌剧的压力。当时比才工作的剧院负责人勒文反对上演这一题材。勒文认为这一题材与面向上流社会的歌剧院传统格格不入。为此,两名剧本作家不得不做出让步,使卡门这个人物的性格、言辞变得更温和。这种妥协的方式,并不能从根本上避免当时观看歌剧的上流社会人士与剧中人物的阶级性对立,随之而来的便是首演国内负面的评论接踵而来,评论的焦点都集中于否定歌剧的主题。这好似一盆凉水浇灭了比才的所有创作热情,导致这位伟大的曲作家抱憾辞世。
三、原著小说与歌剧所体现的现实主义美学原则
《卡门》原著小说与歌剧皆体现出了现实主义美学原则,成为法国艺术史上的现实主义经典之作。现实主义由1833年德国评论家普朗什明确提出这一名称,它具有以下内涵:第一,真实客观地再现社会现实。这一内涵就决定了现实主义是为小人物代言,而非为主流社会歌功颂德,更要揭穿和反对为统治而伪饰现状的行为。梅里美的小说把吉普赛人靠占卜、卖艺、偷盗的贫穷生活刻画得淋漓尽致。比才恰恰是被这一题材所吸引,迸发出了创作的热情和灵感。这也就不难看出,歌剧《卡门》在法国面向上流社会的歌剧院首演会惨败是预料之中的。第二,广为人知的“典型理论”,是指用典型化方法创造出既具有个性的,又蕴含着普遍性内容的艺术形象。现实主义把这种个性和共性结合起来的艺术形象称为典型形象。卡门就是一个典型形象。梅里美和比才透过卡门,让读者和听众了解到游弋在社会边缘、在社会底层的人民的生活。卡门不仅代表了自己,而是代表了在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在夹缝里求生存的普罗大众,更是代表了吉普赛这个居无定所,以流浪为生的民族群体。第三,历史性的要求。典型的产生与发展,受到特定的历史条件、文化背景与现实环境的制约,取决于创作者的美学思想,及其对现实生活熟悉和理解的程度,和所掌握的艺术方法、艺术技巧等。19世纪的欧洲正经历着一场随着工业革命而带来的社会关系变革的洗礼。法国作为欧洲革命的中心,从“法国大革命”到“七月革命”再到“二月革命”,围绕着一种核心思想——“自由、平等”,这是当时法国人民最高的呼声。法国人民反对统治者的剥削、压迫、伤害,渴望尊重和平等。梅里美、比才先后生活于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他们亲身感受到人民的痛苦和需要,分别用文学、音乐这两种不同的体裁,共同寄情于“卡门”这一勇于追求自由的典型形象,用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传达了他们的心声。■
[1] [法]梅里美 著,李玉民 译.卡门[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6.
田婧(1980-),女,山东女子学院教育学院讲师,硕士。